韩国电影大师林权泽：“我是还没有代表作的导演”

 

提供韩国导演林权泽（80），总会带有韩国电影史上’首位’，’第一’，’最大’等修饰语。从1981年由安圣基主演的电影“曼陀罗만다라 ”到1987年首部在威尼斯国际电影节获得最佳女演员奖的韩国电影“种女씨받이 ”，韩国电影史上首部票房突破100万观众的电影“西便制서편제 中文又名：悲歌一曲 ”，1999年首部应邀参加戛纳国际电影节竞赛单元的韩国电影“春香传춘향전 ”以及2002年首部在戛纳国际电影节获得最佳导演奖荣誉的韩国电影“醉画仙취화선 ”，这些全部都是林权泽导演创下的惊人记录。此外，2005年作为韩国电影人首次在柏林国际电影节举办了特别回顾展，并获得柏林国际电影节授予电影人的最高荣誉金熊奖。2007年韩国首次启用韩国电影人的名字成立了“东西大学林权泽电影艺术学院”，这也在韩国电影圈留下了具有意义的记录。本次采访是与林权泽导 演在2007年12月进行的。

 

林权泽导演刚从釜山回首尔。他刚刚结束东西大学新设立的 ‘林权泽电影艺术学院’ 的2008年度新生面试。这是非常理所当然的事情，他作为以自己名字命名的学院的客座教授，为了招收电影，表演，音乐剧专业学生而对100名新生进行面试。而且，稍后他还要前往法国大使馆，去接受法国荣誉军团勋章。1998年年在法国世界杯上获得冠军的法国足球代表队和2002年在戛纳国际电影节担任评委会主席的美国导演大卫∙林奇也曾被授予法国荣誉军团勋章。法国荣誉军团勋章是从拿破仑时代开始延续下来的荣誉，是颁授给立战功的军人或在文化，宗教，学术，体育等各社会领域有功绩的人。法国政府对林权泽导演凭借“醉画仙”在戛纳国际电影节获得导演奖表示尊敬，决定颁授此项勋章。林导演九岁离开家乡，创作100部作品，在电影圈度过他的一生，并走到现在。采访开始前，权泽导演先拿出一根烟叼起来。

 

您又重新吸烟了？

是的，重新抽了。大概戒了十年左右，拍完电影“将军的儿子2 장군의아들2 ”后戒过一次，后来过了两年左右又开始抽。就这样断断续续。

 

看来您戒了烟之后，感到有点孤单了。以前您不是抽烟抽得很厉害吗？

是啊。过去抽得厉害的时候，每天抽四盒烟，但现在倒不至于抽得那么厉害。而且，周围的人总唠叨着抽烟多会死得很痛苦，这样反而令我产生逆反心理，心想我还能活多久呀，还用那么护着身体，不至于吧。

 

哈哈！那么喝酒的次数也减少了吗？

其实我过去不是导演，而是个酒鬼。以前电影圈里有很多朋友，但最近却没有几个能一起玩的朋友。喝了酒就要相互间搞活气氛，但现在想搞活气氛也很疲惫，也没有可聊的话题。所以就不愿意和人们聚在一起，自然而然喝酒的次数也减少了。只是在家里睡不着觉的时候，就喝个半瓶烧酒之后再睡觉。

 

那么最近每天都怎么度过呢？

其实杂乱的事情很多，但我毕竟是导演，所以都围绕着这个转。周围人会觉得是老掉牙的话题，但我会去想为什么“千年鹤천년학 ”没能吸引更多的观众，还会读书，并整理我的思绪。怎么说呢，票房低的电影总是会有问题和借口，但最大的原因是电影未能给年轻观众带来魅力。因此，我最近会从根本上对我的电影重新审视，重新思索。

 

荣获戛纳国际电影节导演奖！执导100部作品的电影导演！任何人都无法否定’电影导演林权泽’和他的一生对电影圈产生的影响力。已经取得如此成就的林权泽导演竟然说重新在思考’电影的根本。’难道所谓电影真的那么难吗？

 

在后辈们为您准备的“千年鹤”纪念试映会上，曾执导“触不到的恋人”的李铉升导演提到“100部电影是自己无法去想象的数字。”没错。现在当然是无法想象。那都是在六十年代才可以实现的事情。因为那个时候全部都是荒唐的事情。光是在六十年代就拍摄了五十多部作品。都是些用谎言制作的电影。用谎言制作的电影，请给我们讲点那个时候的故事。很多都忘了，而且都不是什么好的记忆。我就讲点我开始做电影的契机吧。

 

好的。

我因为在的英文乡下全罗南道长兴县英文长大的，所以儿时根本就不知道什么是电影，是后来偶然的机会进入电影这一行的。

 

您是进到郑昌华（音译）导演门下了吧？

是的。当时就心想做个打杂至少不会饿肚子吧，所以就进去了。其实一开始我并不是在导演组，而是在道具组开始了打杂工作。但是，不知为什么，可能是郑导演觉得我给他留下的印象不错，后来也让我做一些导演组的杂活，而后就进了导演组，也做起了副导演。在导演组工作的时候，虽然也想过导演真是一个很棒的职位，但那时根本没有想象过自己真的会成为一名导演。

 

为什么？其实您出道很早啊。处女作是六二年的“豆满江，再见두만강아잘있거라 라吧？

上映是在六二年，但其实六一年就已经全部拍摄完了。当时制作公司叫 ‘韩兴电影公司’，是在我做副导演的时候，他们向我建议执导该作品。最近在成为导演之前有很多练习的方法，比如拍摄纪录片或者短篇电影等等，但在那个时候，副导演能够展示自己才华的机会只有制作预告片。

 

预告片？

是的。当时，对副导演来说，最引以为豪的事情就是制作电影预告片。这是唯一的练习机会。而那个韩兴电影公司的老板刚好看好我制作的预告片。可能是很欣赏我的预告片，他问我“想不想做导演？”

 

当时很高兴吧？

不，一点都不。其实非常令我苦恼。因为我本身就是一个忧虑重重的人，突然收到那种建议，脑子里最先想起的是“我作为导演首部作品失败的话，无法再立足生存下去”这种想法。只做副导演，至少可以维系生活，但要是做起导演结果电影失败的话，整个人生就会变得一塌糊涂。幸亏，处女作取得成功，后来十年间拍摄了五十多部作品。

 

处女作对任何人都重要，而“豆满江，再见”林对权泽个人也是具有赫赫功劳的电影作品。有了这部电影，才有了今天的林权泽导演，有了这部电影，才开始了六代十年林权泽自认为’无法想象’的五十多部电影作品的执导工作。

 

对于您早期执导的五十多部作品，您仍持有否定的态度。

当然了。那时也很痛苦，现在也很痛苦。从处女作开始在那五十多部影片中，没有一部电影是我自己写剧本的。电影公司挑来一本书（剧本），我就在拍摄现场边修改拍摄。当时的习惯一直延续到现在。就那样，大概十年间，每年不停地拍摄了45部作品。几年前，有一位评论家说“如果没有基本功，恐怕坚持不下来”那话没错。我当时是大量阅读大众小说，靠着那个阅读量坚持下来的。当然，并不是说我抄袭。

 

哈哈！我明白。当然，您继续拍摄，坚持下来固然重要，您但有如此继续拍摄作品的机会，我觉得很令人惊讶。

那是运气。很奇怪，林权泽的电影在地方总没有亏本。当时不像现在这样靠着投资人的钱拍摄电影，而是拿着地方发行人的钱制作电影，而当时的我对他们来说是一个不管制作什么都可以适当带来票房的最普通的导演。所以就继续获得了机会。因为我也要活下去，所以拿着根本不像话的书（剧本）拍摄了电影。但又毕竟是挂着我的名字上映的电影，所以为了能够拍摄出更加好一点的作品，每拍一部作品就会是痛苦的延续。

 

又累，又寂寞，又郁闷，是这样吧？

就这样度过十年的时间，其实对于电影的梦想都消失了。像机器一样拍摄，喝酒，醒酒之后又拍摄……就这样仅仅拍摄单纯的以票房为目的的谎言电影，甚至品尝到了是否该就此结束生命的绝望感，之后就完全失去了希望。

 

除了电影之外，是否想过其他出路？

也不是没有想过其他出路，而且我本身也不是因为喜欢电影而进入电影这一行，但我在电影行业呆久了之后自认为电影本身是很适合我。问题在于我无法去制作我想做的电影。所以，如果不喝醉酒就无法坚持下去。就因为当时喝的酒，我的手到现在也仍然在颤抖。当时是我作为电影导演第一次遇到的危机。

 

如何克服了呢？

我心想，如果再这样下去，我就会死掉，一定要转换方向。如果想在电影行业留存下来，我应该制作什么样的电影？很希望像好莱坞电影一样，提升我电影的水平，但那并不是仅凭我自己就能做到的事情，而是需要有资本，人力，基础设施等样样具备才行，所以我很快就意识到那是可笑的想法，然后我就觉悟到”应该制作只有韩国人才可以制作的电影“。

 

那句话像是更接近于 ‘概念’，那么具体的宣言或者决心都有哪些呢？

首先就是不要说谎。十年间我的电影五十部全都是谎言。只说真实，制作坦诚的电影就是我具体的决心。这是在七二年。所以和罗汉凤编剧准备了“杂草잡초 ”。就这样准备工作接近尾声，但是想开始拍摄并不是件容易的事情。因为我当时已经被烙上了’票房用三流导演’的印。我想做’艺术’，那么多电影制作人中，没有一个人愿意给我机会。当时甚至还是维新电影法被发布之前，任何人都可以制作电影的时期。

 

那么您应该是自己亲自制作了电影吧？

没错。我亲自去见地方发行人拉制作费，还向别人借钱，最后制作了“杂草”。因为缺乏资金，所以就把摄像机改造成2comma 正常的胶片1Cut是4comma之后拍摄了电影。这样就可以用5千字的量拍摄1万字的量。我自己拍摄对技术还是有信心的。就这样拍完之后，在剧场上映的时候又进行转换转为4comma。但真的非常认真地拍摄了内容。

 

票房情况呢？

73年上映了一周，但谁都不看。彻底惨败。

 

天哪！

但真的是天无绝人之路。就因为这部“杂草”，电影圈里的人们对我的认识发生了转变。会说’哎呦？这家伙也会拍严肃的电影啊？’ ，所以才可以制作“证言증언 ”这部影片，但就在这时开始实施了“维新电影法”。电影公司只剩下了十四家。所以，都说维新时期是韩国电影最暗淡的时期，但对于我自己来说，其实是最佳时期。

 

为什么呢？

你应该也知道当时有 ‘配额’。那个时期，虽然也是韩国观众不看韩国电影的时期，但也因为只有十四家电影公司，不管他们引进哪些外国片都会赚钱。但是，因为美元稀缺，不能随便引进外国片，每家电影公司都得从政府取得能够购买外国片的配额。有了义务制作韩国片的数量，而且获得大钟奖最佳作品奖或者反共电影奖等奖项，就可以多拿一张配额。所以，制作人就为了这个 ‘配额’ 而拼命，根本就不关心韩国电影。制作韩国电影仅仅是为了多拿这个 ‘配额’。恐怕按照现在的钱去核算的话，大概每部影片制作费用在两亿韩元左右。若想去争大钟奖，就得花更多的钱。

 

为了配额需要制作艺术电影？

没错，就是这个。我刚刚宣示要做艺术电影，法律就这样被修订，所以有不少人给我活儿。我就想不能错过这个机会。心想并努力完全消除’谎言体质’。但是，已经渗入身体的习惯不能一下子就可以消除掉。大概花了78年时间完全消除。这期间只拍摄了健康的电影。所以偶尔也会拿大钟奖，也获得反共电影奖，一直走到“没有旗帜的旗手깃발없는 기수 ”。这期间又拍摄了大概二十部作品。

 

这时，您在那之前所抱有的对电影的苦恼应该都解除了吧？

怎么会呢。我不是说了我是个忧虑重重的人嘛。以这种方式制作电影之后，根本没人关注和观看林权泽的电影。像“族谱족보 ”或“歪鼻子짝코 ”这样的电影，全部都是票房惨淡的作品。整天只顾制作枯燥乏味的电影，谁会花钱看这些电影呢？我又陷入了苦恼。

 

苦恼？这样下去很难作为导演生存下来？

那是当然的，而且仔细一想，我领悟到我在做的事情跟六十年代没什么不同。因为那个时候是为了票房而乱拍电影，而现在或许是为了拿到份额而说自己在搞艺术。这里的问题并不在于我是否拍摄坦诚的电影，而是我自己得出结论，这从结构上是没什么不同。作为导演陷入了第二次危机。拍完“没有旗帜的旗手”之后，大概1〜2年间一直与这个问题绞尽脑汁，最后得出的答案很简单。那就是 ‘如果不添加趣味因素，就会死掉’。那个时候拍摄的作品就是“曼陀罗”，是将趣味与枯燥组合在一起的作品。

 

我记得我当时写了一篇报道，题目是 ‘林权泽凭借“曼陀罗”进入电影大师之路。’

是的。拍完七十多部作品之后，首次可以告诉观众 ‘林权泽电影’ 所追求的东西。

 

林权泽导演将“曼陀罗”定义为成就自己电影世界的新转换期的作品。终于设定了一个方向可以说明’林权泽式电影’是什么。此后，林权泽导演将自己的话题转到‘人类受难。史“。谈到”票티 켓 “，制作被中断的”尼姑비 구 니 “，”女种씨 받 이 “， ” 牛吉蓬길 소 뜸 “以及”上升아 제 아 제 바 라 아 제 “，”开辟개 벽 “无意以及中顺序排到“西便制서편제 ”后面的“太白山脉태백산맥 ”。

 

“曼陀罗”之后的林权泽电影，应如何划分呢？应该在“种女”来一个逗号吗？还是要以“西便制”来进行划分？

嗯，我个人认为可以划分为两个段落。不管怎么说，应该以“西便制”作为标准，在那之前的作品可以看作 ‘个人的受难史’，在那之后的电影划分为“韩国文化的发现。“当然，像”太白山脉“这样顺序有点弄乱的电影也有。

 

是啊，我也一直想问这个问题。看您执导的影片目录会发现“太白山脉”位置的有一种错位的感觉。

会有那种感觉。其实“太白山脉”原本是打算在“西便制”之前拍摄的电影。简单说明一下当时的情况，我那时刚状语从句：李泰源音译社长泰兴电影公司结束了“将军的儿子장군의아들 “三部曲。其实”将军的儿子“是我完全没有想过要拍的电影，是因为李泰源社长记得我在六十年代曾经拍摄了几部动作电影，所以才开始策划的。

 

三部影片都在票房上大获成功不是吗？

没错。凭借那三部影片泰兴电影公司的确赚到了钱，但对我个人来说，却感觉浪费了45年时间。因为票房获得成功，李泰源社长就问我下一部想拍什么电影，我就跟他说想拍“太白山脉”。反正已经给他赚了一笔钱，所以带着比较轻松的心情开始了新电影的策划，但这部影片在剧本已经出来的状态下撞上了 ‘理念之壁’。

 

理念之壁？

当时还处在卢泰愚总统执政时期应该是在执政最后一年看了剧本之后，政府那边来电话了虽然不便说打来电话的人是谁，但他非常郑重地说：。“如果您现在要开拍，我们哪怕动员公权力也要阻止。一年之后，政权更迭再拍吧。”其实他的话是对的。因为到了下一届选举，总统会在DJ 金大中或者YS 金泳三之中产生。所以能怎么办？只能再等一年了。

不管怎么说，在林权泽导演的电影作品中应排在最前位的电影就是“西便制”。虽然在之前也。有过“曼陀罗”，“种女”，“上升”等电影，但“西便制“可以说的英文一部超越林权泽导演所梦想的林权泽式枯燥与趣味相容的层面，甚至将他晋升至’电影编剧’行列的动词} 品。终于开始了有关”西便制“的提问。

 

所以决定先拍“西便制”？

其实“西便制”是从1978年年就开始想拍的电影。阅读了李清俊先生的系列作品“西便制”，“声音的光”，“仙鹤洞游子”等三篇作品之后，当时我就想把三篇全部合在一起拍摄。从那时起，我就想这个“西便制”总有一天我想拍的时候一定要拍，但这个要想实现……其实说起“西便制“就应该提到 ‘吴贞孩’，刚才不是谈到了”太白山脉“吗？

 

是的。

那是在“太白山脉”的制作受挫之前，和导演组的成员们一起在旅馆写剧本的时候，我本来很少看电视，但那天偶然在电视上看到了“春香小姐选拔大赛”。当时比赛剩下了最后八个人左右，其中就有吴贞孩，而在我看来她非常引人注目，我就跟副导演和导演组的其他成员们说：“不管她获得第几名，我们把她请来在“太白山脉”中饰演’小花’吧。马上去把她带过来。”而最后吴贞孩在那个比赛中拿了第一名。几天之后见到了她，她发现原来的英文唱盘索里韩国传统民谣的。的确很偶然。而后，“太白山脉”的制作受阻了。其实看了吴贞孩之后，我脑海中再次想起了“西便制”。在之前没有开始制作“西便制”的原因当中就有一项是找不到合适的演员，而这下也找到了女演员，而且还有在拍摄“开辟”时合作过的金明坤。他也正式学过盘索里。

 

后记

林权泽导演在2015年推出了他的第102部作品“化妆，火葬화장 ”，该作品改编自小说家金勋的同名短篇小说“化妆，火葬”中的男主人公照料着身患绝症的妻子，而当他对一位年轻女子产生好感之后，从内，外部遇到矛盾，而影片从导演的视角化解了这些矛盾。林权泽导演目前在东西大学任教授，致力于后辈人才的培养。